任子铮大半夜接到保险公司的电话时,还以为自己在梦游。
他的车在几公里外的地方撞了。可是他一直在家里睡觉啊。
当知道是谁干的好事时,他全身像血液被抽空了一样凉。
那人的房间果然是空的,只留下匆匆离去的痕迹。地库里,他的停车位也是空的。
任子铮也不算是什么能睡得雷打不醒的人。她走得是有多轻多急啊?到底什么破事儿能让个八百年不沾方向盘的人雪夜跑出去飙车?打她电话还一直占线,难道就为他早先说的那些话?
紧接着他意识到,他要去医院,却没有交通工具。他的车没了,他也打不到车。
后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叫上车。等他终于来到医院,任知昭正神色麻木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,手里拿着手机,额头上贴着个纱布,她身边还站着任军。
父女俩都看到一个孤魂野鬼般的人飘过走廊,朝着他们飞来,然后一下跪在了任知昭脚边,抓住她的双手,抬眸望她,眼眶都红了。
画面有点滑稽,因为他穿着睡衣,任知昭也穿着睡衣。
任子铮好像根本看不到任军一样,眼里只有面前那神色憔悴的人。那人手中的手机里正传出王桦的叫骂声,内容大概是什么“我前脚刚去出差!你后脚就给我捅篓子!——”,任子铮也懒得管,直接从她手中夺过手机挂断了。
他心里当然也有要爆炸一般的疑问,责怪,但他此刻不会说那些。
“你还好吗?怎么样了?”他抬手想去摸她头上的纱布,身后正好有护士经过,便转身拦住了护士,“她什么情况?”
“别担心。”护士说,“她没什么大碍,该做的检查都做过了。头上是一点皮外伤,已经包好了。现在就是坐着再观察一下,十分钟内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走了。”
在任子铮转头询问护士的那一瞬间,任知昭空洞的双眼爬上了荆棘般的恐惧。
她瞥向一侧的任军,任军抱着双臂,目视着他那把他当空气的儿子,一言不发。
早先的那么久,在任子铮还没来的时候,托热心路人的福,警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查看了情况,做了记录,后面一系列的流程——保险公司,拖车公司,救护车,通知家人……任知昭被架在那儿了,被捆在了木桩上等着受刑,她什么也做不了。
她不敢跟匆匆赶来的任军说话。任军在确认她没事之后,就再没跟她说过什么,只是冷眼打量着这医院的陈设。任知昭不知道怎么回事,但她怕得要死,坐在任军身边,仿佛被装进了一个真空袋里,干等着空气被一点点抽空。
她最后一点清醒,在看到任子铮忧心如焚地奔向她时,碎得一点不剩了。
“我早跟你说了,你不用来的。”任军看着任子铮,语气冷淡得吓人。
“我怎么可能不来?!”任子铮此刻是一点都沉不住气的。
“行,那你现在看过了,赶紧回去吧。”任军说,“我带昭昭回家。”
“什么?!”任子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。
“什么什么。”任军皱眉,“我说你回你那儿去,我带昭昭回斯卡布罗,听不懂人话?”
“你开什么玩笑?!”任子铮“噌”地从地上站了起来,来不及去想任军为什么要他们二人分开,“这里开回斯卡布罗还得十几公里吧,昭昭都这样了,得赶紧休息!怎么可能跟着你再颠一路回去?!”
任军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还高的大小伙子,脸色变得很不好看:“那你想咋地?”
空气里好像是有什么无声的风暴,任知昭置身那风暴眼中,两耳嗡嗡作响。
她知道自己这副落花流水的样子正被任军看在眼里,她不敢抬头,嘴唇被咬得打颤。
她是被自己的愚蠢,偏执和疯狂作死的,她头上的伤甚至都是自己撞方向盘撞出来的,现在她只能这样无力地接受安排。
她抬手绝望地揪了揪任子铮的衣角,妄想让他闭嘴,但必然是没用的。任子铮目光坚决地对着自己的爸爸,道:“我打车带昭昭回去,现在雪停了,车好打一点了。”
“我跟爸爸回去就好……”
任军垂眼瞄向发出蚊子叫的任知昭,深吸了口气,说:“那我送你们回市中心。”
雪确实是停了,世界洁白又安静。
任子铮本来是要钻进后座,和任知昭坐一起的,却被任军叫去了副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