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子(1 / 2)

龙凤红烛堪堪烧至过半时候,门外终于再度响起闹哄哄的声音,只是同方才那种要一往无前冲入洞房的气势不同,这次人声在叁步开外就停了。

“方也闹够了!不能再耽搁,不然误了吉时你们谁担着?!”

说话的是引路的喜娘,声音又高又亮,身材也堪称可靠稳重,只往新郎官身边一拦,后头还想闹洞房的便止了步子。

新郎朋友不多,来的大多是东家的熟人,只是东家太过痛快,早已自顾自喝得烂醉,被人扶了下去,新郎又一副面嫩可欺的模样,被迫着灌了不少酒。

喜娘心下担忧,可哪里劝得住?

果然,新郎来的路上,眼看都能瞧着洞房的灯了,结果一个激动,不小心就跌了一跤,旁人扶都来不及,就这么捂着胸口坐在半道喘了半个时辰,面色难看得可怕,立刻叫那些瞎闹的醒了大半的酒,惹得喜娘痛骂不已。

好又过了一刻后,新郎稳定了下来,叫郎中与懂医术的修者瞧了,皆说无事。小新郎官也争气,终于还是站了起来,不用人扶也能走得稳稳当当。

喜娘哪里还敢耽搁,当即引了新郎官来到洞房前,将那些还想闹的统统拦在了门外。

因为新郎身子的缘故,旁的礼节都简化了许多,该行的也都行了,只有这最后一步合卺酒……

喜娘端过漆盘,正犹豫着,就觉手中一轻。

“我自己去吧,时候不早,都歇了吧。”新郎官面色虽然不好,但还是稳稳地冲周围人拱了拱手,声音不高,却也十分清晰。

喜娘微愣,旋即觉出这传闻中的病秧子新郎官其实酒量不错,瞧这模样,大约还清醒着,不愧是酒楼的少东家。

怔愣间,红袍的少年已经推门而入。

喜娘下意识瞥了眼门内,见新娘正安安静静地端坐床边,罗扇半掩娇面,闻得外面声音只将头垂得更低。

这无限娇羞的模样让喜娘掩帕笑了。

她转身,高喊道:“礼成——礼——成了!东家早就说了,只要送入了洞房,诸位客人皆可回前院,今夜桑枝酒不限量,大家尽可喝个痛快!”

如此,诸人哪里不明白,这是东家想得周到,早就安排好了不让看这病秧子新郎官的笑话,拿酒堵他们的嘴呢。

早前那一闹已经惊得人一身冷汗,眼下都这般了,哪里还有不识趣的?皆纷纷笑着告退,只说不醉不休。

转眼间,洞房前就散了个一干二净。

洞房内,一身正红的少年新郎官端着托盘立在床边,却不看面前新娘,而是转头盯着屋中妆台上的镜子,目光阴晴难辨。

待得外头彻底安静,红烛又烧了一大截,他方慢吞吞地走到镜前,伸手在那镜子上抹了一下。

原本温暖干爽的室内瞬间转了模样:

蜜糖似的烛火照映下,满地皆是散落的肉块与肉触;厚厚的大红绒毯在饱吸了水分与血液之后,转为另一种深浓的妖冶之红。

而无论是这满屋让人泛呕的红色,还是这血气逼人的腥味,都不及那坐在床边的男子——或者说是魔物——半分邪异。

那个魔物正懒洋洋地屈腿靠坐着,半眯着眼,应当是进食完毕,终于餮足。

他身量极为高壮,哪怕坐着,也几乎占了大半幅床,半边身子面容英挺,骨深眉长,肌肉贲张,是世间男子最威武雄健的模样,另外半边却没有一块好皮,肉触做的筋骨纹理清晰可见,小臂至手掌部分更是只有白骨裸露。

他摸摸下巴,冲一旁僵立在侧的少年新郎官咧牙一笑:

“我的儿——你来了啊。”